假如我去參加一個音樂節,在那里看到一系列鋼琴獨奏會的預告,而只能選擇其中幾場的話,我往往會挑選那些有令我感興趣的節目的音樂會。這就好比我們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想要一嘗那里的地方佳肴,看到那里有好幾家餐廳,就會首先看看它們的菜單,然后再決定進哪一家用餐一樣。彼得·法朗克爾(Peter Frankl)去年11月上海音樂學院國際鋼琴大師班中的音樂會節目就很吸引我。他以勃拉姆斯的兩首狂想曲(作品79號)開場,接著是舒伯特的一首相當冷門的《B大調奏鳴曲》D575。中場休息后,是色彩絢麗的德彪西《版畫集》,然后是巴托克的三組作品:《回旋曲三首》《模仿曲三首》(Burlesques)與《匈牙利農民歌曲十五首》。法朗克爾是匈牙利裔鋼琴家,畢業于布達佩斯李斯特音樂學院,師從赫納第與柯達伊。巴托克的這三組音樂會中不太常見的作品,在他彈來自然得心應手。
同樣也是去年11月的上海,我國鋼琴家陳薩在東方藝術中心的節目單,則更見巧思:
海諾·艾勒 《鐘》、貝多芬悲愴奏鳴曲、阿沃·帕特《致阿麗娜》、勃拉姆斯《鋼琴小品集,作品119》;休息后是德彪西《貝加瑪斯克組曲》、王笑寒《臉譜》、梅西安欣喜歡悅的注視圣嬰耶穌之吻——選自《20次對圣嬰的注視》。
這是一份相當混搭的節目單?;齑钜彩钱斀癖容^風行的一種節目單編排模式。它糅合了古典與現代、浪漫派與印象派;非常特別的是,其中現、當代作品占了節目單的一大半,上半場在貝多芬與勃拉姆斯之前,分別搭配了一首現代作品,既照顧到初入門的聽眾,又不失時機地推廣了新音樂,令人耳目一新。
布倫德爾曾寫道:關于曲目,有兩種極端的做法,即只彈熱門曲目或只彈冷僻的曲目。熱門曲目的演奏者相信最好的作品就是最受歡迎的,服務于最大的受眾。相反,只演奏冷僻作品的演奏者,則憎惡大眾或者自外于現存的競爭體系。在寫于1989年的這篇文章里,他主張年輕人要演奏一定數量的新作品,而老年人應該不要拒絕聆聽新作品。那些全能的與具備特殊技巧的演奏者應該有能力去挑戰利蓋蒂的《練習曲》。在所有他可以提及的節目單中,那些倡導新音樂的我給予最高分。
但如果在一場鋼琴獨奏會里,演奏全套的利蓋蒂《練習曲》,或者清一色的梅西安作品,那么,除非有特別的理由,否則我寧可在家里對著樂譜,聽這些作品的錄音。這樣的音樂會具有太多的教育意味,而且很難聽出演奏者個人的特征。如果想要全面了解一位作曲家的作品,在家里對著樂譜聽唱片可能更加放松自在。
鋼琴家加里克·奧爾森認為,要做到第一次聽一首新曲子就覺得很熟悉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現代樂曲對百分之二的古典音樂聽眾來說頗費力氣,那么記住,他們同樣是經歷了很長時間才習慣了貝多芬的。他們確實應該不時聽一聽新的東西。盡管如此,我并不主張一場音樂會全部由新曲組成。每當我看到人們演奏新曲時,我總是非常惱怒并立刻逃離現場。因為我認為一口氣聽幾首新曲非常累人,而我其實也和別人一樣懶惰。因此,他主張新音樂應該和舊樂曲結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