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章在柏林住了3年,那時每周母親都會帶她去柏林愛樂廳聽柏林愛樂的演出,如今她回想起來,童年的所有娛樂就只有古典音樂,莫扎特交響曲總是在她腦海中不停盤旋。沉浸于古典音樂中的左章,直到8歲回到中國,才開始學(xué)習(xí)中文,她的世界中唯有古典音樂的格局才被打破。
左章記得在德國學(xué)琴時,因為鋼琴老師想漲工資,就讓她去參加一個比賽,結(jié)果她拿了獎,老師漲了工資,她的鋼琴生涯也就此展開。
真正懂古典音樂的人很少
“8歲時我回到深圳,去上藝校,校長就說我們這里剛聘了一位很棒的四川來的老師,他要是喜歡你就會收了你。”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慶幸,從小跟著但昭義老師學(xué)鋼琴,進(jìn)行正統(tǒng)的訓(xùn)練,不到半年就開始參加比賽,開始得獎。17歲她去美國深造,如今還在茱莉亞音樂學(xué)院讀演奏家文憑,“除了鋼琴,我就沒有做其他事情,因為我那么小就跟了這么好的老師,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因為緣分的關(guān)系,一切就這樣順理成章。”
她接著說道:“雖然我長期在西方生活,在紐約已經(jīng)呆了七年,但我其實挺中國的,我吃川菜,看馮小剛,接地氣,因為在樹立價值觀的關(guān)鍵時期,也就是8-17歲,我生活在中國。”而多年的演奏生涯也使她深諳東西方對于古典音樂理解上的本質(zhì)差別,來源于文化本身的差異,“中國人是不是能真的弄懂西方的古典音樂,有時我覺得需要打一個問號。因為古典音樂是門語言,真正懂這門語言的人很少,如果只是知道這個聲音,這個技術(shù)怎么樣,就好像你聽到一句法語,你反復(fù)去學(xué)就說出來了,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古典音樂是一模一樣的。很多人把音復(fù)制出來了,但他們完全不懂這門語言的功用,也不知道它背后訴說的是什么。我覺得這個是中國和西方在古典音樂方面最大的差異。”
她強(qiáng)調(diào),在同一場古典音樂會中,西方觀眾與中國觀眾需求的東西有所不同。“這種不同來自于觀眾的耳朵,演奏會結(jié)束,隨便去采訪一個喜歡古典音樂的人,你問他這場音樂會好不好,他說好,好在哪里,中國人和西方人對于‘好在哪里’的答案往往是完全不同的。”在她看來,聽音樂方式的差異,便是文化上的差異。西方人能真正理解這門語言,來自于文化的浸淫,就像中國人聽京劇、民歌,“擁有從小耳濡目染的氛圍,就像你完全是泡在里面長大的,因此你理所當(dāng)然懂這個文化,跟你試圖要去學(xué)別人的文化,自然是不一樣的。”
慶幸幼時學(xué)琴遇到好老師
換言之,她認(rèn)為,中國現(xiàn)在許多人喜歡古典音樂,喜歡的是很旋律的東西,就像她自己也是從小彈肖邦、李斯特,優(yōu)美的旋律可以給人“彈得漂亮極了”的感官享受,但對和聲、對樂理、對結(jié)構(gòu)了解得比西方音樂家少得多。“我鋼琴的基礎(chǔ)都是在中國打的,因而我對和聲并不了解,但我在西方的朋友,他們耳朵聽到的和聲,就可以在琴鍵上找到,我卻找不到,我只能找得到旋律。因為開始時我對和聲不了解,我是現(xiàn)去學(xué)的。”
左章17歲去了美國之后,重新去學(xué)和聲的功用,她期望能夠找到古典音樂的自然語感。“就像語言里有文法,懂文法的人就有自然的語感,這和音樂是一樣的。”她毫不避諱地說,“我對他們的語感仍然不熟,哪怕我學(xué)了那么多年的鋼琴。如果我一直在德國沒有回來過,一定是不一樣的。因為那個時候?qū)ξ襾碚f,我聽到的就只有古典音樂。”
但是中國的鋼琴家有中國鋼琴家的優(yōu)勢:手上的功夫是許多西方鋼琴家望塵莫及的。“我幸運的是遇到但昭義老師,雖然最初學(xué)習(xí)古典音樂的環(huán)境不及西方,聽音樂的方式也很難改變,但在彈琴這塊我受到了太好的訓(xùn)練。我們中國鋼琴家的指感好,如果能加上后天的努力,進(jìn)一步加深對文化和作品本身的理解,那么便可以彌補(bǔ)我們的先天不足。譬如,要去了解西方古典音樂到底是怎樣形成的,你要了解這個鋼琴家,就要了解他的所有作品,包括他的交響曲,他的四重奏,所有的室內(nèi)演奏,包括歌劇……你才有可能去了解每個作曲家的語言,他特殊的口音,要說的是什么,還要讀作曲家的傳記,了解他的人生到底是怎樣的,是在什么情況下創(chuàng)作出來,為什么寫出這樣的作品。”
在西方古典音樂世界中打拼,左章作為一個中國女性鋼琴家也曾遭受到這樣那樣的質(zhì)疑,但她從來不會被大眾的社會觀念所影響。“等你聽到我彈琴再下定論,如果你沒有聽到我彈琴,就給我下定論了,那我也沒有辦法。但因為你們有這樣的觀念,我就不穿好看的裙子,我就不把自己打扮漂亮點,我不會這樣。但我也不會故意把自己打造成怎樣,假裝我就是很有范兒,我就是很知性,我就是怎樣。我不會為這種干擾所左右,我也很少會被工作中的困難所打敗,因為我是一個豁達(dá)的人。”也因為這份釋然和自信,使她成為中國唯一一位簽約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女鋼琴家。
享受“美女鋼琴家”稱呼
她并不介意被冠以“美女鋼琴家”的美名,相反很享受。“我特別臭美,但長相和彈琴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長得再美,要是琴彈得不好,藝術(shù)生涯也會很短暫,畢竟我們是在聽音樂,不是看音樂。”
生活中,她是非常宅的女生,屋子里有咖啡,有一臺鋼琴,有網(wǎng)絡(luò),再加上樓里有健身器材就夠了,這一天可以不用出門。平時在外演出走動非常頻繁,拿9月來說,三四個星期中,從中國到歐洲,從歐洲到美國,從美國回到中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jīng)繞地球一周,不停地倒時差。她說,“平時我基本都在外面跑,所以可以不用跑的時候,我就喜歡盡量在家待著,也不是特別愿意出去見人什么的,只是偶爾跟好朋友出去吃頓好吃的,我很喜歡喝紅酒,但是大部分時間是在家里看點電影,看點書。”
她喜歡看老電影,尤其喜愛最老版的《洛麗塔》,說它雖然還是比不上原著,但是帶給她的心靈震撼不亞于小說。旅行時她會看村上春樹,也偏愛鋼琴傳記,最近就在看茱莉亞的老師大衛(wèi)·杜巴爾寫的《霍洛維茨之夜》,但她笑言看不下去《蘇菲的世界》,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要看完,也只能看到一半,她還看《紐約客》,她隨性,對好奇的事物總愛一探究竟,就像她經(jīng)常去紐約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看畫,也會經(jīng)常參加讀詩會,朗誦喜愛的詩歌,還會在音樂派對上試奏貝多芬的四重奏,布朗五兄妹的鋼琴五重奏。
七年紐約生活,使她在音樂家的圈子里收獲了許多幸福,雖然她即將搬到巴黎,但最舍不得的就是這些音樂家朋友。她天真地笑說,“你能跟我說一個真的有錢的古典音樂家嗎?如果你是因為錢,如果你是因為名,你就不會學(xué)古典音樂了。因為學(xué)古典音樂的人,我們不需要錢。比如說我有個音樂家朋友原本是在耶魯學(xué)法律的,律師證都考了,非常厲害,太喜歡音樂了,就去茱莉亞考了個文憑學(xué)指揮,原本都是年薪很高的人,住得也很豪華,然后沒想通,就過來當(dāng)了窮音樂家,紐約很多這樣的人,我們都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