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馬勒誕辰100周年的音樂會鋪天蓋地，叫人有點為李斯特悲哀。李斯特當年是鋼琴英雄、曠世奇才，沒有一位音樂家比他更紅，他的200周年誕辰卻紀念活動寥寥。《海上鋼琴師》里那個尋訪大師蹤跡的最后一個樂迷也已消失，夜色沉入地平線，歷史變作書頁，有誰會記得1900年與大海共舞的燦爛年華？

　　 一

　　 如今流傳下來的，除了李斯特的傳奇，更有李斯特的鋼琴曲，至今仍是音樂會的熱門曲目，比如他的《匈牙利狂想曲》、《超級鋼琴練習曲》、《旅行歲月》、《帕格尼尼練習曲》……

　　 李斯特最著名的作品，當是19首《匈牙利狂想曲》。李斯特和狂想曲的聯系，就類似圓舞曲和小約翰·斯特勞斯一樣。李斯特創造了狂想曲這種體裁。狂想曲，這是一個叫人熱血沸騰的名字，顧名思義，它是一種結構自由而富有激情的音樂，融合了幻想曲、敘事曲等等體裁。幾乎所有鋼琴家都演奏過這些狂想曲，基辛青春湛亮，霍洛維茨彈出硬朗的品質，布倫德爾深入鉆研，而郎朗拿它們耍帥，用途廣泛，各有所得。

　　 這些狂想曲中，有大量的匈牙利吉普賽人的音樂元素。比如第二首中就有著名的《查爾達什舞曲》，這種匈牙利民間舞曲有兩大塊內容：拉蘇和弗里斯。拉蘇莊重緩慢，弗里斯則是速度飛快的舞曲。這首樂曲如同一場古老的民間狂歡節儀式，從徐緩的引子進入民間故事，拉蘇像一位滄桑的老者講述部落的悲壯歷史，之后人們開始歡歌熱舞，在激烈弗里斯舞蹈中歡慶生命與熱情生生不息。第六首《匈牙利舞曲》結構新穎，四個段落中都有匈牙利曲調，有莊重風格，有游吟詩人的古老散板，最后的高潮猶如出生入死般壯烈。李斯特是在巴黎成長的匈牙利人，吉普賽的血液始終在他身體中與他的優雅舉止沖撞。《匈牙利狂想曲》是他的心靈寫照，他的游牧性情，他天生的熱情，全部灌注其中。如今《匈牙利狂想曲》叫人印象深刻的，不是民間風情，也不是吉普賽狂歡節，而是漫長的流浪與激情中激發的命運般的悲情。浪子沒有歸宿，卻畢生都在尋找一個家園，浪漫主義者因此有了哀傷的靈魂。

　　 二

　　 李斯特15歲時就寫了《15首超級練習曲》的最初版本，這套練習曲技法復雜，風格灑脫，可見少年李斯特已掌握了驚人的彈奏技巧。這15首練習曲組成了一個套曲似的結構：《前奏曲》像個引子，《馬捷帕》舞曲掀起小高潮，《鬼火》和《幻影》揭示了他的浪漫主義情懷，《激動的快板》和《夜之和諧》無比美妙，最后以《降雪》悄悄收尾。《快板》有他最玲瓏剔透的鋼琴音色之美，《夜之和諧》里有他激動而溫柔的心。

　　 《旅行歲月》作于李斯特和瑪麗·德·阿古伯爵夫人驚天動地的私奔時期。相愛的人兒攜手旅行，跟隨孟德斯鳩、夏多布里昂的足跡漫游瑞士和意大利，留下美麗的傳說和音樂。《旅行歲月》這部曲集精彩紛呈，有神話、有文學、有古跡、有民間音樂、有阿爾卑斯山風光，還有英雄。這部鋼琴曲除了鋼琴炫技之外，還有內容和情感。《日內瓦的鐘聲》是獻給他的第一個女兒布蘭迪的小品，鐘聲蕩漾在平靜的湖面，像為女兒的幸福而祈禱。《瓦倫城之湖》里有優美的旋律和溫柔的和聲，瑪麗后來在自傳里寫道：在瓦倫城湖邊，我們坐了許久。弗朗茲（李斯特）在這兒為我寫下了帶有憂郁色彩的和聲，湖水嘆息似的音響和船槳的節奏韻律。聽到這些，沒有一次我不是淚水盈眶的。

　　 《B小調鋼琴奏鳴曲》是李斯特作為音樂建筑藝術家的偉大成就，是鋼琴文獻的燦爛瑰寶。當時樂評家漢斯立克批這曲支離破碎狡猾又大膽地連在一起，可是先鋒音樂家瓦格納力挺李斯特，贊這曲深刻而高貴，超越了所有概念。李斯特這位作曲家、著名的浪子，他的音樂從音響到結構都充滿了突破的激情。現在看來，這首奏鳴曲超越了一切奏鳴曲的概念與形式，將奏鳴曲原理與變奏結合，讓傳統程式更自由地表達浪漫主義的想像力，最終讓樂曲更長大，樂思更復雜，內容更深刻，并且實現了形式與精神的完美統一。這首奏鳴曲長達半個多小時，常常在音樂會中獨占下半場。它也是李斯特國際鋼琴大賽半決賽中的指定曲目。

　　 三

　　 此外還有大量的改編曲。當時鋼琴是中產階級家庭中最普及的樂器，而歌劇、交響樂不可能搬回家演奏，李斯特為了推廣優秀的音樂作品，將大量歌劇、交響樂都改編成鋼琴曲。當然用鋼琴彈奏交響樂，也是李斯特舞臺炫技之一種，他可以將效果彈得絲毫不遜于交響樂隊。這些改編曲如今人們還是在彈奏，比如他《帕格尼尼練習曲》、《弄臣》、《幻想交響曲》、《命運交響曲》等等。

　　 據說李斯特最難的一首鋼琴曲，叫做《唐璜的回憶》。技術的難度如今都已解決，但對于這位穿教袍的唐璜，他的風度，他的大師范兒，他讓女人瘋狂的魅力，卻是如今的鋼琴家們學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