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法國鋼琴家亞歷山大·塔霍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的獨奏音樂會引發了一場對于靠不靠譜的爭議。有人認為,對于一位職業鋼琴家來說,在音樂會上看譜演奏簡直就是對自己職業的褻瀆,他們也因此對塔霍毫不留情地批評,甚至覺得這樣的演奏方式是對聽眾的不尊重。這樣的觀點當然是能夠自圓其說的:近百年來,背譜演奏早已成為了鋼琴家們的金科玉律,似乎人人都必須遵守,因此看譜演奏的鋼琴家自然成了異類,塔霍很不幸地被歸入了這一類鋼琴家里。
但今天的人們已經很少想起背譜演奏究竟是為了什么。第一位在音樂會上這樣做的鋼琴家是弗蘭茨·李斯特,這位在鋼琴藝術史上震古爍今的人物不僅為后人留下了無數動人的作品,也為后世的同行們增添了無數的麻煩事,比如在李斯特之前是不存在鋼琴獨奏音樂會的,鋼琴獨奏只是一整場音樂會里的一部分;從李斯特開始,鋼琴家們不得不準備長達兩三個小時的獨奏曲目,以滿足聽眾日益刁鉆的口味;再比如,李斯特開創了背譜演奏的先河,這在他的時代當然是引發臺下觀眾尖叫的噱頭之一,對音樂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幫助,只是后世的音樂家們為了達到李斯特設下的標準,背譜演奏開始成為不成文的音樂會規矩。
然而在音樂界,與這個不合理規矩對抗的鋼琴家也時有出現,比如晚年的鋼琴大師斯維亞托斯拉夫·李赫特、美國鋼琴家理查德·古德等,當然也包括塔霍。據臺灣樂評家焦元溥先生說,塔霍曾在一次音樂會上因忘譜而出現重大失誤,在酒店里痛苦一夜之后,下決心今后所有的音樂會都看譜演奏——晚年的李赫特之所以在音樂會上看譜演奏,也是因為在舞臺上忘譜之后造成了心理陰影。塔霍曾經說說,我并不是對樂曲不熟,樂譜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張安全網,只要有樂譜在,不管我看不看,我都不用害怕。這個說法倒是與著名指揮家艾薩·佩卡·薩洛寧的說法頗為相似,薩洛寧曾說,放在譜臺上的樂譜對他來說就像一只泰迪熊,只是用來使自己放心的,樂譜上的每一個音符他早就爛熟于心了。
因此,在筆者看來,聽眾及樂評家們不應當對看譜還是背譜的話題過度糾結,這其實更多的是演奏家們的個人習慣,如同他們的肢體和面部語言以及一些小動作一樣,是長期的音樂訓練中自然養成的,他們沒有義務為了討好觀眾而強行改變自己的習慣。更何況,這些習慣與他們的音樂其實是沒有太多關聯的,很多平庸的鋼琴家即使背譜背得再熟練也一樣讓人提不起興致,但如李赫特與塔霍這樣的鋼琴家即使在音樂會上看譜,聽眾依然熱愛他們。歸根結底,我們更應當關注的難道不應該是音樂本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