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快樂大本營》中李云迪惟妙惟肖模仿郎朗的片段,讓樂迷閑談一時。他在香港電影金像獎典禮上演奏肖邦波蘭舞曲的一幕更是雷倒方家,平均每兩小節(jié)一個錯音的頻率,讓人們懷疑的不再僅是他作為一名優(yōu)秀鋼琴家的技巧,而是一個音樂人的職業(yè)精神。其實從年初與王力宏聯(lián)袂登臺春晚那一刻開始,這位肖邦國際鋼琴大賽金獎得主就陷入了連綿不斷的非議。
2012年也許是這位昔日的青年才俊的跨越之年,一方面越來越多的聽眾開始對他產(chǎn)生動搖,而與此相伴的卻是云粉們狂熱的支持。5月2日在李云迪國家大劇院獨奏會的現(xiàn)場,千余位狂熱的崇拜者以尖叫和閃光燈迎接了他們的王子。照理說,崇拜難免產(chǎn)生一種過度的期待,但只要他的雙手觸動鍵盤,臺下的粉絲就被瞬間秒殺。
音樂會本身的確平淡無奇,繼去年12月之后,貝多芬又一次成了李云迪的絆腳石。悲愴奏鳴曲明顯是一個缺乏技術保障的演奏,這部作品音樂學院附小學生都足以操練,但在他手中卻顫顫巍巍,缺少安全感。之后的中國作品同樣乏善可陳,難尋精妙的音色變化,表情也過于僵硬。下半場的肖邦夜曲同樣以一次紊亂的主題陳述開始,隨后的第三鋼琴奏鳴曲有所好轉,不過細究起來,潦草之處仍然不絕于耳。第一樂章結構感凌亂,線條模糊,過渡段馬馬虎虎。好在葬禮進行曲釋放出了足夠的感染力,李云迪的觸鍵自信,情態(tài)高昂,些許找回了肖邦冠軍的影子。
11年前,李云迪載譽歸來,與指揮家湯沐海棒下的國交合演肖邦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我當時覺著中國古典音樂仿佛分分鐘就要騰飛,現(xiàn)在看來真有點一場游戲一場夢的意思。縱然追星無罪,狂熱有理,但李云迪不只屬于粉絲們,作為中國古典音樂的旗幟性人物之一,年滿30歲的他理應有更堅定的追求,而且保持冷靜,就像《霸王別姬》里的那句臺詞:人,得自己成全自己。
李云迪身背肖邦冠軍的光環(huán)已經(jīng)一個甲子,既沒有靠年年向上令眾人淡忘這老皇歷,也沒有每況愈下讓聽眾不知他河東河西。但這些年可能沒有人想得到他會上綜藝節(jié)目。無論唱片公司還是報刊媒體都牢牢將他定義成生死系于鋼琴的專業(yè)戶,不管塑造成青春偶像還是實力才俊都不可越出音樂圣殿半步。當初聽某些接近鋼琴家的人說他很愛玩,我也不由自主地會驚訝,比他父母還著急,他不是應該守著鋼琴當玩具嗎?
果然李云迪做客《快樂大本營》后,加重了更多人的疑慮。現(xiàn)場主持人一驚一乍的贊美、調侃也似乎附和了這樣的心情。鋼琴家形象出現(xiàn)在娛樂節(jié)目的反差徹底揭示了掉身價和挨板磚的虛名之災。而李云迪笨拙地配合模仿郎朗彈鋼琴的表情,展示自己耍酷的肢體語言,也的確有些小孩子似的唯唯諾諾、討人歡心。最起碼,面對《快樂大本營》5個精靈古怪主持人的喋喋不休,李云迪難以適應,緊張得不敢踏踏實實坐下來,總要被何炅半帶玩笑地安撫。
直到李云迪彈唱起周杰倫的歌曲《安靜》……不論他準備了兩句還是練習了整首,當他跑調、動情地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我能感到他終于放松了,至情至性。我也忽然覺得我對他的誤解相當慣性。如果我們只會索取,他永遠是鋼琴家,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我們平常心地尊重個人,他才是真實的生命體。
期待他成為鋼琴名家的樂迷有失望的道理,喜歡他做自己所愿的粉絲有激動的證明,這其實沒什么可矛盾的,我只贊成不為名所累。如果視鋼琴為職業(yè),能夠拿出結結實實的唱片、獨奏音樂會最好,成為教師也可以,并沒有華山一條路,而每條路的評價標準各有行規(guī)。如果想多棲發(fā)展,鋼琴家的光環(huán)缺乏亮度——其實每個獲過獎的人不久就現(xiàn)了原形,暫時也看不出云迪有此潛質。
《莊子·馬蹄》說,馬的蹄可以踏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餓了就吃草,渴了就喝水,高興了就撒歡,此馬之真性也。可是來了個伯樂,說自己會馴馬,又是釘馬掌,又是套韁繩,這馬就死了1/3。然后,又訓練它立正稍息齊步走,令行禁止,服服帖帖,這馬就死一半了。所以我們應該減少期待,還藝術家真實自由的選擇,何況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