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里·佩拉西亞(Murray Perahia),1947年生,美國鋼琴家。他被譽為當代最為抒情的鋼琴詩人,尤其擅長演奏浪漫樂派作曲家舒曼、門德爾松、肖邦和格里格等人的作品。
時隔三年,佩拉西亞(Perahia)又來到國家大劇院。他仍然掛著一臉靦腆笑容,像小朋友那樣老老實實地微微躬身,再開始演奏。他曾說,只有現場音樂會才能揭示作品的真面目。這話大有道理,臨場的偶然性常常帶來頭腦風暴般的思如泉涌。果不其然,佩拉西亞的獨奏帶給我相當的沖擊,盡管是從失望開始。
曲目安排非常有挑戰性,上半場3B(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當家,下半場舒曼、肖邦做客。巴赫為鍵盤樂器寫了12首組曲,加上4首樂隊組曲、6首小提琴組曲和6首大提琴組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體系。組曲本意來自舞蹈,所以每首組曲都由一個個舞曲標題做結構。就巴赫鍵盤組曲而言,像極了跨欄比賽,要求雙手像雙腿那樣配合協調地跨越每個小節線,一旦節奏被打亂,就潰不成軍;而貝多芬、勃拉姆斯則是障礙賽,難度不等,總有喘息的地方。同比地看,舒曼、肖邦相對屬于無障礙中短跑,關鍵是如何分配體力,靈活性較大。佩拉西亞的法國組曲第5首顯然采取了迂回方式,過多的自由處理經常踢倒音符序列,自亂陣腳。到最后一段吉格舞曲,幾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刺,他倒彈得忘情,無論多么磕磕碰碰,居然奔跑重心毫不受影響,照樣奏得風生水起。我雖然不盡滿意,但不服不行。
貝多芬的27奏鳴曲只有兩個樂章,說是前后對比,實則平沙落雁。佩拉西亞的情緒頗為激動,他給予了觸鍵轟鳴般的力度。其實貝多芬的溫柔從來也不示弱,這跟作曲家宏大的理想有關,所以第一樂章的理性與感性之爭未免夸張,到第二樂章與情人的對話有失分寸。勃拉姆斯則不同,其情懷確實不乏傷感,盡管佩拉西亞力度不減,卻恰到好處。4首編號119的晚期小品,從心痛、安慰、甜蜜到抱負,強弱拉開的空當呈現了一個自律甚嚴、柔腸百轉的勃拉姆斯。想起鋼琴家曾言,如果時光倒流,第一個想見的音樂家希望是勃拉姆斯。或許17歲就開始棄師自學的佩拉西亞,同樣難忘那種自我實現的煎熬與孤獨吧。
下半場的舒曼童年情景和肖邦前奏曲、瑪祖卡、諧謔曲,是佩拉西亞的輕車熟路。《童年情景》末尾《詩人之話》瀟灑之極,音色漂亮得聲如翡翠,全是長線條漂浮在空氣中,忍不住都想摘下來。肖邦演繹得略為保守,前奏曲和瑪祖卡刻意讓節奏的附點音符突出顆粒感,顯得很有生氣;諧謔曲大范圍地調度追求色塊轉換而非精巧。最后加演的舒伯特即興曲和肖邦前奏曲,完全是速度與激情的音流過電。
這樣一場音樂會聽完,似乎失望與滿足只是一種暫時的情緒,收獲更多的是作品有了新的角度。正如佩拉西亞所說:當我多次彈奏同一作品時,我覺得自己仿佛離它越來越近。通過在不同場合彈奏同一部作品,你可以更加完善對該作品的想象,從而能夠把握到樂曲的本質以及你自己情感的本質。